「游移」的意象,接近風的流轉、水的洄流,或大自然生命的消與長,一切自由隨機。藝術家陳張莉的「游移」,又似乎有著流浪的主張、移動的特質,和她這些年來的生命狀態是契合的,也和她創作的內在思考或畫面呈現,有著一致的發展軌跡;陳張莉由台北而紐約,由紐約而台北,生活在不斷的在移動中流動,創作則在流動中創造變化,紀錄生命中的點點滴滴…..

陳張莉的「游移」個展,在展覽的視覺形式上,運用一張曾經舖在工作室地面上的塑膠布(上面沾著由畫面上流下的壓克力顏料,部分結乾的壓克力顏料,其實也會在藝術家的巧思之下,重返畫面,造就作品的厚實豐富和二維空間的出現),由天花板而下,讓作品再延伸的同時,創造了一條長型的藝術長毯,迎接所有前來參與的觀眾,讓民眾和作品在同一空間上游走移動。

形式與性格

視覺隨著作品在空間中移動著,想起認識多年的陳張莉。記憶中,陳張莉的人就像是一陣風。她快速的思考,快速的判斷,快速的移動;曾經,在紐約一起走路搭地鐵,她走路,我們則需快步小跑,否則一個不小心,她就會消失在人流之中;追尋她瘦小的背影,成為朋友們記憶中深刻的影像。

有趣的是,嬌小的她,習慣創作大尺幅的作品。作品中,常出現快速度的節奏、大運動的節拍,其中再夾雜著些許的詩意和隱約的音樂脈動;她說,其實當畫筆在畫布上塗上第一筆時,是隨機的、自然的,是慢慢的、逐漸的,圖像出現意識,再藉由筆,傳遞藝術家的心念和腦內大量的抽象語彙。多年來,抽象形式還是她創作的風格,在變與不變之間,持續環繞著生活與環境進行著。

應該是性格使然,於是她運用抽去形象的繪畫風格進行與自己內在的對話。當然,陳張莉的性格應是外柔內鋼的,她不是颶風,應是炫風,她不是大水,卻是激流,作品中的大器風格,來自生命的性格特質,即便是小畫,也具備大畫的格局和氣勢。

色彩與體驗

「游移」的展覽空間,在一片黑白色調、微微透著些許艷綠、橙黃或微紅的作品之中,觀者如爬涉在悄悄融化的山景之間,看著春天的花、夏天的樹、秋天的月和冬天的雪,四季幻化的瞬間,觀者與大自然結合,享受並聆聽著自然界所發散出來的多元美感。黑與白,是「游移」作品中的基調,黑白的大量使用,和2004年陳張莉登黃山的經驗,有很大的關係。

2004之前,陳張莉的作品在色彩的使用上,非常大膽而開放,大紅大黃大藍,都曾經厚實而大面積的佔據畫面,在在讓觀者強烈體會藝術家的濃烈與熱情;2004之後,黑白成為作品中的主體;也或許受到黃山如仙境一般的雲霧的感召或影響,04-08年之間,如水墨一般的畫面,加上幾朵牡丹、杜鵑或水仙,中國水墨的意象籠罩在陳張莉的繪畫氛圍中,但熟悉她的人知道,「中國意象」是她創作過程中的一個游移現象,很快的她又來到下一個階段,「穿梭在黑白之間」,大量使用黑與白的壓克力顏料,創造一種大山大水的氣勢,再加上用黑白呈現的錄像作品,陳張莉的實驗性格,再度被看見,大膽接受檢驗。

陳張莉在大學唸的是外語,大量閱讀中、英文的文學書籍,自然累積一定的文學厚度,成就自己的文化底韻,她說:彩色是外放的,黑白則是進入內思惟;她用色彩解決創作上的困惑,用黑白為自己的生命定調;黑白色彩的運用,讓她體驗更多層次和豐富畫面的表達,彩色在底層,黑白在表層的呈現,讓作品更顯自然、自在和自由。

色彩,表達一個藝術家的基調;形式,成就一個藝術家的氣質;作品呈現藝術家的生命狀態,陳張莉的誠實,讓她的人和作品合而為一,於是作品顯的真誠而雋永。

創作內涵與生活經歷

陳張莉的作品還潛藏著一種質樸,一種靜謐,完全和她生活中的大都會不同。基本上,陳張莉停留在紐約蘇活(soho)工作室的時間最長,樓下就是五光十色的商業區,但紐約的藝術高手太多、挑戰更高,好的作品看多了之後,開了自己的眼界,也提升自己的高度,心中的大自然成為創作時可以模仿和想像的題材,黃山的延伸,三峽的躍進,長安的古韻,都是作品中的靈光乍現,也是生命中的慰藉。

1987年選擇離開家,進入普拉特,一個人到紐約尋夢,逐漸成為一個懂得享受寂寞的「獨行俠」,畫室是生活中心,更體驗到藝術絕非生命的全部的真諦,她說:「生命的總合,才是人生。」因為,生活中的養分,可以滋潤藝術,最終完成的藝術面象,呈現的才是一個人的修為。

陳張莉在藝術上的創作,應該和她內在對生命的追求關係深刻,當然她不是一個登山高手或健走選手,但在內在的追尋和自我期許上,她已經有登百峰、攀百嶽的隱藏經驗,在作品中一一展現。

過程與時間的對話

在陳張莉的尋夢過程中,除了享受創作的美好之外,也曾嚐過病痛時一人面對的脆弱,並且發出「我到底在哪裡?我到底屬於哪裡?」的無辜與無奈,但自己做的決定,唯有面對。如同面對作品「卡住」,過不去時,只能停下腳步,觀望、檢討,直到度過難關;發現問題、面對問題、解決問題,過程成為最美的學習與歷練,時間最終都能成就期待與想望。

在紐約,一個人經歷了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之後,台北、紐約來去之間,陳張莉的抽象繪畫在歲月流逝中,早已走出獨特的個人特質,就像她的生命一樣,由不安、艱澀到自在、順暢,由繁花似錦到黑白平靜,游移式的生活形式,完成如風、如魚游移般的作品,過程透過時間的累積,已然結實累累。

陳張莉喜歡華格納音樂中的不協調,喜歡基弗作品中的厚重(這個部分必須探索藝術家個性的養長,我不細究,但也有一定成分影響創作的本質和作品的呈現);而認識陳張莉的朋友,都知道她是每件事都要做到到位的女性,她不僅是一個藝術家,還會唱歌(唱得很專業)、會跳國標舞(跳得很在行)。

喜歡厚重的陳張莉,卻也是一個輕盈的歌者和舞者,更重要的她是一個可以揮灑大空間,在大畫布上實踐夢想的藝術家,在紐約與台北之間、在城市與山林之間,在厚重與輕盈之間,在彩色與黑白之間,她自有獨特的體會和表現,一如她作品中的詩性、音樂性、韻律感、速度感與厚實感,完整表達了一個藝術家的生活與生命狀態。